五月,有御史上奏,凤还恩卖官鬻爵,积聚巨富堪比国库;
七月,更是出了神策军骚动,冲撞内廷之事。
李成晞摘了凤还恩神策军的统领权,从此他不再是军容,只剩一个大夫的空爵。
这桩桩件件,恰如夏珲当日,凤还恩只怕真逃不掉了。
窗外禅声拉得越发声嘶力竭,满塘荷叶在烈日之下低垂着。
沈幼漓为了节省些冰块,与两个孩子待在一个屋里,顺道督促他们温书。
“凤爹爹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,上一次还是在学堂里,他给我一串珍珠玩……”
釉儿挖起一勺冰酪吃,有些不开心。
沈幼漓并未搭腔,也不知道怎么答话,扇子被她摇得只剩虚影,头发不断扬起,昭示着她此刻并不平静。
侍女很快就屈膝挽起了帘子,是洛明瑢回来了。
“阿寔。”
洛明瑢第一件事就是握一会儿娘子的手。
沈幼漓将一碗冰酪放下他手中,“一天到晚在外头,热坏了吧?”
“不热。”
这倒不是假话,沈幼漓瞧见他额角一滴汗也无,晚间睡在一块儿,他身上也是冰冰凉凉的,让人忍不住贴着。
据谢邈说是寒玉床睡久了,沈幼漓也想睡一睡,被他阻止,只道女子睡太多会月事不调。
洛明瑢三两口将冰酪吃完,去看两个孩子的功课。
“阿爹身上好凉啊!”丕儿跟阿娘禀报。
“那就多靠一会儿。”
沈幼漓含笑看着他和两个孩子靠在一起,躁动的心绪慢慢平和安宁下来。
要是能带着家人躲到山中,什么事都不管就好了。
偶尔,她也会有这点自私的念头。
不意看到洛明瑢袖角一滴干涸的鲜血,沈幼漓笑意僵住,旋即又恢复平静。
晚间,二人在卧房独处时,沈幼漓酝酿着开口:“今日釉儿说想她凤爹爹,如今,他是个什么情况?”
“你不是都知道吗?”
洛明瑢做事从未避着沈幼漓,也早就等着她跟自己开口。
“当真、不能留凤大哥一命吗?”沈幼漓问他。
“如何是我留他一命,此局未尝不会是他赢。”
“我不想他赢,我只想他能留一条命在。”
凤还恩因为李成晞落得,又净身进宫,助他登上皇位,十几年鞠躬尽瘁,不该落得这个下场。
若凤还恩不得善终,她更怕将来他们一家也会走上老路。
“你信任凤还恩吗?”洛明瑢突然问。
沈幼漓对上他的眼睛,缓缓点头:“对你我不敢说,若说他对我,那确实没话说,他在我身上无利可图,又从未拿我威胁你,就是现在,若想报复你我,尽可将我下落告知陛下,可通通没有,他对我、对釉儿,都是真心的。”
“两年前他就知道皇帝忌惮他,不可能没留后手,你何必担心。”
说得也是,可沈幼漓不能放任自己像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消息一样无动于衷,那些恩情不时路边拾到银钱,主人不见了,就能安然领受。
“若是……我是说若是,他真走投无路,真的不能留他一命吗?”
今天就是他再不高兴,沈幼漓也要说出口,岷河渠的事她已经让步,断不能一再无底线迁就他。
她跟头小牛犊子一样,正蓄力要跟洛明瑢角力。
可他竟答应了:“我尽力。”
说完就沐浴去了,沈幼漓反倒在原地郁闷。
等他出来,她又问:“你可知我为什么不顾你,一定要为凤还恩求情?”
“为了与他两不相欠。”
他都知道,沈幼漓安下心,“那凤大哥,当真罪大恶极?”
沈幼漓也害怕,怕她护着的真是个乱臣贼子。
她深知凤还恩绝非无辜,可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。
“任何人在那个位置,不管想不想,‘大局’二字压着,就算明知无辜,死一人救千人万人,那辜负了也就辜负了,他所为若换作是我,一样会去做,当然,若为私利,那就罪无可赦了。”
洛明瑢不可能夸赞凤还恩,但也无谓去抹黑。
总归就算把凤还恩夸到天上去,他娘子也不可能移情到凤还恩身上去。
“比夏珲如何?”
“便是夏珲,当初也曾有过坚守雍都,守城拒敌的功绩,然久而久之,功高震主,大抵是愤懑不平,后来手段便愈发酷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