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弟子谨遵。”
妙觉——现在只叫洛明瑢了——
他站起身,垂目淡淡浮现一个笑。
这一笑若菡萏生香,恰似当年贵妃,又透着几分散不去的阴霾。
沈幼漓心潮起伏,远望那已解去僧衣,穿上俗家斓裳的人,她心知洛明瑢这一还俗,不是得自由,而是彻底堕入渊薮,成为千古罪人。
自己该阻止他,可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。
他会死吗?
是死在叛乱被平,头颅悬挂在城楼之上;还是死在夺位之后,被郑王一杯鸩酒送走?
一想到这些可能,沈幼漓不免喉间哽塞,眼眶发烫,却干涩得挤不出一滴泪,她连自己都救不了,更不知道该怎么救他。
昨夜那摊血又慢慢浸染了她的眼睛。
洛明瑢视线穿过人群,不偏不倚落在沈幼漓身上。
二人隔着帷布对视,不必多说什么。
凤还恩自不错过这一眼,他瞧不见戴着帷帽女子的神情,是高兴,还是担忧……
能生两个孩子,二人大抵是相爱的。
而他眼下,需要的只是耐心。
第46章
洛明瑢已离开大殿,他要往山门去,三步退,过俗门,昭告着此身舍弃佛门,转投红尘。
沈幼漓回过神来,看向四周,此刻是最好的时机,她该走了。
何必难过,洛明瑢死活再不与她何干,来日死了也是他自找的,她给洛明瑢立个衣冠坟茔,上炷清香就算仁至义尽了。
正待转身,就注意到了站在最前边的凤还恩,还有郑王在说话。
二人站得很近,沈幼漓的心骤然下沉。
郑王在与凤还恩同时出现,瞧着相处得还甚是和睦,可二人对立,眼下能聊些什么呢?
要是郑王也拉拢凤还恩沆瀣一气,那大家伙就什么都不必做了,等着灭国就是。
沈幼漓有意慢慢挪近,想要听一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,
然而凤还恩目光如隼,余光立刻盯住了远隔一条道,接着兵卒遮挡靠近的沈幼漓。
这殿中戴帷帽的女子只此一个,想不显眼也难。
冬凭在这里,可不能让他二人碰见,不然陛下就该知道了。
“去拦住,别让她过来。”凤还恩低声吩咐身边鹤使。
郑王见一切都照他的安排进行,正是志得意满之时。
“凤军容也看到了,殿下还是站在本王这边,您觉得凭神策军这一支,能扛得住三路大军?”
凤还恩点头:“神策军再是神勇,看来大雍朝撑了那么久,终究也是撑不住了。”
郑王志得意满:“最多再过四日,各节度使的使者就会抵达瑜南,届时,天下皆知先帝王命,军容可为自己想好出路了?”
“那就等王命传遍四海,王爷拿下第一座城池之后,本军容再考虑投效吧。”
“凤军容还真是稳当得很,一点不做赔本的买卖,话我可说得难听些,如今投效,你只在殿下与我之下,再拖下去,坐几把椅子就不知道了。”
“乱世苟全一条性命便好,哪里敢想什么第一第二。”
郑王将下巴的胡子扬起,嘴角扯向一边:“那咱们就看下去吧。”
沈幼漓还未靠近,就被挡住了去路。
不消说她也知道自己被盯上了,赶紧转身回小殿去。
现在要紧的是将这身显眼的衣裙换掉,再趁所有人都不在,赶紧逃走,禅月寺的地形她还算熟悉,想躲开那些兵卒的耳目想是不难。
如今瑜南暗潮汹涌,不消几日只怕兵祸便起,那时要离开就难了……
沈幼漓还盘算着此刻的偷偷溜回洛家将釉儿带走。
一路她将香灰和水倒在身上,快步跑回了方才待过的小殿,她在殿中放了一身僧人的衣服,只待换上偷溜出去即可。
这时她余光瞥见一物。
是洛明瑢时常绕在手上的那串佛珠,他随手放在了这里,还俗仪轨用不上这个。
沈幼漓鬼使神差地,将这串佛珠塞进袖中。
她也不知在想什么,心乱如麻。
正要将衣服披上,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,沈幼漓赶紧将衣服藏住,转过身来。
门被推开,走进来的是洛明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