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佛堂,洛明瑢将书册摊在两个孩子面前:“今日你们都要去学塾,先温习一会儿,若有不明白的就来问贫僧。”
“嗯。”丕儿乖得过分。
釉儿抿着唇不说话,他怎么知道他们在学什么?
洛明瑢已经不在两个孩子跟前,他在外头水井边打了一盆水,听女儿的话,将脸上的青茬挂干净。
水声和刮脸声传进屋子,釉儿走到门边朝外边看。
坐在井边的人好高大,他也不照镜子,就这么摸索着给自己刮脸。
釉儿还没见过人刮胡子。
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
洛明瑢挽着袖子,自觉形容不整,但见女儿好奇的目光,他招了招手。
对着这个很吸引人看的光头和尚,小姑娘只是一脸警惕站在远处。
洛明瑢也不勉强,待擦干净脸,将袖子放下,他走到女儿面前,半跪着与她视线齐平。
“是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吗?”
没想到她开口便问:“你回来是要赶阿娘走的吗?”
一说这个,她就扁起了嘴。
洛明瑢微微皱眉:“不是,何以这么问?”
“那为什么你一回来阿娘就要走,大姑姑说,你不当和尚了,要娶县主,县主是什么,你不是娶我阿娘了吗?”
“那是假话,贫僧不会娶县主,你说你阿娘要走,为什么要走?”
已经猜到大夫人食言,洛明瑢眉头皱起。
小姑娘抿着唇不说话,小拳头紧紧攥着,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狮子。
洛明瑢追问:“她要去哪儿?”
她退后几步,推了洛明瑢一把:“你们都要赶她走,也不想要我,只想要弟弟!”
女儿脸上泪珠大颗大颗滚下,洛明瑢立时有点不知该怎么办,似三千经文尽付水中,不知该救哪一张。
他只能先屈指拭去女儿的眼泪,细心哄道:“釉儿,你是你阿娘辛苦十个月,再费尽心力生下来的,对她最是重要,不管别人说什么,你都不要让她伤心,好不好?贫僧也时时记挂你,爹娘从不会厚此薄彼,你且安心。”
“我才不是丕儿那么好骗,你就是故意不回来,你不是鱼仙!才不会离了池子就死!”
“啥?”丕儿没听清,跑了出来,眉毛疑惑成八字胡样。
一见姐姐在哭,他有点不知所措,害怕地偷瞧了阿爹一眼,“姐姐,你怎么哭鼻子呀?”
“没你的事,回去读书,书呆子!”
“釉儿,不可如此。”洛明瑢第一次听她骂弟弟,视之为大事。
“我不是书呆子!”丕儿也扁起了嘴。
釉儿被洛明瑢的“斥责”吓了一下,又对弟弟吼道:“不准在这里哭!”
“哇——”丕儿放声大哭。
两个孩子哭声大得人耳朵痛。
“别哭。”
洛明瑢不知该擦哪个的眼泪。
“莫哭,贫僧要如何赔礼?”
他的话都淹没在嘹亮哭声里。
洛明瑢不知道,釉儿和弟弟吵架时,除了她娘,路过的狗都得挨两脚,这会子跟他们讲不着道理。
“你是坏人!”
她手臂压在眼睛上,一哭就停不下来。
“贫僧只是让你莫骂弟弟……”
洛明瑢想同釉儿说些“姊妹相亲”的话,可两个孩子哭声紧凑,哪有气口容他讲道理。
“贫僧只是在与你讲道理……是贫僧错了。”
洛明瑢本意晾着他们,等釉儿知错,可她哭得一声高过一声,他有点担心孩子会哭坏了。
沈娘子将孩子托付予他,洛明瑢难以交代。
若沈幼漓在此,就清楚女儿的哭声是演的,会晾她一阵儿再说。
但洛明瑢哪里清楚,他只得抱着哭得抽噎的孩子去问雯情:“沈娘子平日是如何哄他们不哭的?”
“哄?”
雯情摸摸下巴,跑到小厨房,从柜子顶上抱出一个布袋,“平日娘子就用这个哄,是她亲手做的小米饼,香香脆脆的——”
米饼烙得金黄,嗅到香味的二人哭声渐小,四只乌溜水亮的大眼都落在布袋子上。
洛明瑢瞧着,既无奈又好笑,谁生得这两个可怜可爱的小馋虫。